老天爷赏的饭要如何吃

    纳文 任公子 7年前 (2016-06-16) 1371次浏览

    去普定之前,我不止一次到过贵州。只是彼时设计路线的我近乎洁癖一般地跳过了黄果树,也自然与普定擦肩而过,并导致整个黔西南的美食对我来说仅仅意味着鲜猛无匹的薄荷与葱头。可见,即便是在非平行的空间里,你也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会错过些什么。好在老天终究待我不薄,又或许是近两年喝茶喝到感天动地,我竟一不小心踏上前往普定的访茶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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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一枚背靠西岭遥望蒙顶的四川人来说,印象中的贵州茶远不如贵州烟来得有名:父亲会不时给贵州的亲戚寄去一些老家产的花茶,而收到的回礼总是黄果树香烟,哪怕父亲从不抽烟。如今想来,之所以会寄去花茶,除了贵州少制花茶之外,恐怕产茶区自给自足的惯性也是关键缘由之一:所谓产茶而无贩茶之习。

    时至今日,贩茶之习已铺天盖地;在去往普定的高速上,“正安白茶”古色古香的广告牌让我差点以为自己身在福建。随后一查,正安竟是临近遵义的县城。如果再结合后来普定茶的宣传来看,一个有趣的点则在于:似乎贵州茶在宣传上,或者说在自身品牌的搭建上有着某种统一的固定步骤――我并不确定这是否与背后的政策扶持有关――也即,先通过古史乃至传说为茶的源起正名,然再靠“贡茶”或近现代名人的称赞来加持。这样的一种宣传策略,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茶定位于旅游消费品。

    以正安白茶为例,它将自身的起源追溯到了东汉,看起来历史悠久。可是历史悠久究竟能保证什么呢?更要命的是,白茶最早最为明确的文字记载也就只能追溯到北宋的《大观茶论》,而如果是银针白毫这样的制茶工艺的话,要到清朝才出现。因此,只要是稍微sophisticated(精专)一点的茶叶消费者,都不会将此类的悠久历史纳入是否购买茶叶的决策体系;毕竟,从最为实际的层面来说,这种近乎传说的历史与(能直接影响茶叶品饮的)制茶工艺是全然无关的。相比之下,普定的朵贝茶至少做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与茅台一起入选中欧互认地理标志保护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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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地理,也许不少人会想起小学初中时的枯燥课本;可事实上,在物流如此深度嵌入大众日常的今天,我们每一天都在消费“地理”,或者是那种我更愿意称之为“地方性”的东西。不妨让我们来梳理一下当下的某种日常:当你在超市拿起一瓶昆仑山,一瓶5100,一瓶斐济矿泉水的时候,当你在淘宝纠结到底是买智利的车厘子还是烟台大樱桃的时候,当你在顺丰优选挑选大闸蟹的时候,当你匆匆忙忙抢购褚橙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的东西不仅仅有保质期,也开始越来越紧密地跟产地联系在一起,越来越多的人会在意(尤其是食物的)原产地;越来越多的消费品在变得产地可追溯,越来越多的消费品严重依赖其原产地来塑造其品牌?

    对于上述已然深入我们生活日常的一切,我更愿意借用德勒兹的一个词来概括此一过程:re-territorialization(再地域化)。它描述的是,进入消费主义社会后期之后,人们将不再满足于标准化大规模生产出的商品,而更倾向于个性化、定制化、区别化的商品;显然,地理一词背后所代表的天造地设、风土孕育近乎天然地贴合了此一消费主义趋势。所以,我们也才会看到,云南的诸多茶山曾在上世纪90年代砍掉大片的古树茶园,用来种植如今被称为“台地茶”的高产量大叶种;如今则对古茶树求之若渴,将名山头的古树普洱茶炒到天价。

    一方水土,一方人。地理二字背后的风土也绝不等同于单纯的市场策略。以普定的朵贝茶为例,1000米以上的海拔和多云雾的天气造就了朵贝绿茶的清甜甘洌;这样的清甜,以我个人有限的经验,至少不输于蒙顶和黄山的上等绿茶――当地茶企的说法则部分地佐证了我的判断:在早些年会有商人来普定收购茶青,贩到江浙冒充龙井。

    只是,即便占据了如此的天时地利,贵州茶却并未因此声名鹊起,普定的茶企亦并未因着这地理标志保护而赚到足够多的真金白银。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在于前文曾提及的产业结构与产品定位。在与普定茶企的交谈中得知:目前的遵义俨然快要从革命圣地变成贵州的绿茶之都――其所辖范围内,除了前面提及的正安白茶之外,更有湄潭这一年加工量可达数万吨的绿茶产业基地的存在。不难想象,湄潭绿茶的巨大产量和低价对普定茶企造成了怎样的冲击;与此同时,相信却有不少人如我一样从不知晓“湄潭翠芽”以及“朵贝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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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湄潭在前,普定也没必要去做第二个湄潭。与其在价格战上杀得天昏地暗,不如把已被欧盟认可的地理标志真正做出标志性来。只不过所谓的标志性,仅凭目前的朵贝绿茶是远远不够的。一方面,就目前我所品尝到的朵贝绿茶而言,尚未企及国内绿茶的顶级水准;另一方面,普定茶企的制茶工艺也很难说已经发挥出了朵贝茶的全部潜力――普定是一个缺乏制茶传统的地方,制茶工艺也处于起步阶段。因此,对于普定朵贝而言,波尔多是一个很好的范例。高山云雾仅仅是老天赏饭,保证茶的基本质地;能否把朵贝做成像波尔多这样的标志性产区,更需要的是对茶树种植和制茶工艺的持续尝试与开发。如此,我们才能在若干年的积淀之后看到一系列风格各异朵贝茶的诞生。而所有一切的前提,又恰恰在于守住茶园,守住高山和云雾;一旦地理水土发生巨变,一切都无从谈起。

    有人会说:若干年太久;我想说:现在就去普定,那里还有你若待在原地就永远也吃不到的破酥包。正所谓:千山只为一叶渡,破酥偶得慰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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