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人有一千面。
甚至可能,还不止。
永岛圣罗有两面。在外头,当偶像上综艺时,她自由挥洒性情,是个对时机分寸了若指掌的小辣椒,不扮偶像时,她可以是白石麻衣最温顺知心的朋友,是通起下水道来用不了五分钟,雷厉风行,敬职敬业的七濑家管道工。
斋藤飞鸟有三面。她是天使,是万人迷,演出上,广告里,媚眼飞吻碎步小跳,千番举动皆具偶像做派的小妖精;同时,她也可以是出言不逊,伤人如利刃封喉的滔天魔王,在演唱会上戏谑观众,握手会上从不对粉丝们的要求言听计从;但在家里,她却是爱撒娇的小女儿,不会独自出门买衣服,吃饭必须要妈妈亲口喂,会为了一碗粥撒泼嬉闹,是个长不大的怪小孩。
生驹里奈有有一千面,她可以是秋田巨星,乃木坂的颜面,可以是二期生的导师,一期生的精神领袖,可以是纵横原宿的时尚弄潮儿,平均水准以下的歌手,也可以是遇上声优就心猿意马,周末瘫在沙发上补番的宅女。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也可以说,一千个乃木坂有一千一万张面孔。
那些面孔,是她们活在这世上的印记,是在这世界驰骋的手段,技巧,或者说是,表现形式。
高山一実不同,她只有一面,人前人后,都只有一副面孔。
不,这并不是在说其他人狡猾奸诈,伪装做作,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是这样的。很多人在偶像的路上做出了牺牲,作出了权衡,她们会为了所谓角色,去做些性格上的决策,割舍与改变——很大程度上,早期的中元日芽香,斋藤飞鸟们都在刻意营造一个氛围,她们在做一个不像自己的人。
高山一実始终在做自己,对于自己内心的那些细腻的情感,思绪,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赤子之心,没有变过。
有人会奇怪,按说很多时候,明明理应是高山一実更像个千面魔王呀,在过去的这六年里,她扮演了无数角色。演一个是一个,不失为是戏场上的老熟人。
深川麻衣圣诞妄想里的颓废小伙,丢了黑框眼镜再也没法谈笑风生,被俩二混子拳打脚踢;万圣节变装大会上扮个蹦蹦跳跳欢乐多的蝴蝶,装个拿把竹蒲扇,走路带风,像是要参加祭典却走错了片场的老大爷;戴个小红帽,故作正经,拿着把左轮手枪念叨着要射穿人心的牛仔;相亲大会上,一身2009年经典QQ秀情调衣装的一也;歪别着丝巾的空姐;模仿中森明菜风格的新娘;和七濑抢着钻瓦楞纸箱的猫星人;被虫子追着满房间跳蹿的九官鸟;为夺飞鸟似醉打山门的中学男生;与七濑再续前缘,西装革履的白领男。
还有那个最出名的,飞扬跳脱,嘴皮子利落,铺陈伏笔酣畅快性,捧逗落哏一样不缺,抖包袱,耍鬼脸应有尽有,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茶发黄袍,女子落语的主人公,防波亭手寅。
高山一実演的都出色,没有不好笑的,闹腾,欢快,有乐子,看的人心窝里舒服畅快,临场台风独具一格,不可谓没有表现力。
颓废小伙在地上摸爬滚打,老大爷挥扇翘腿,蝴蝶翅膀花枝乱颤,一也从背后一把抱住白石麻衣,手寅那一段脆生生的贯口,气氛都很到位,在综艺范畴里都能属上品,不可多得的佳作。
情景细节再贫乏的段子,剧情构造再普通的故事,甚至是紧张冰凉的环境氛围,只要高山一実出马,一个声音,一具表情,嘴角这么一划拉,立刻就能让周遭变得火热起来。
但无论是哪个角色,高山一実都演的不像——她演的好,是个表现派,但不像。那些圣诞妄想短剧里的角色,扮男妆的差役,那只猫,那只鸟,都不能算面面俱到,走心了,但很扁平,很浅。我们能看出来她在角色上的努力,可她确实演的不像。
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她在镜头前的感染力是旷古绝今的。无论是什么角色,她都能无意间,举手投足,带出一种高山一実独特的风骨滋味。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女子落语的手寅。那时候,同期的中元日芽香,万理华(包括之后的若,苹果和玲香)也演这个角色,但精准程度,侧重面,甚至腔调分寸,都不一样。中元日芽香演的入情,阴柔刚硬切换的很漂亮,万理华演的精准,一笑万古春,一啼千古愁,很深刻。看她们演,我们能想到:“噢,这就是动画里,漫画里那个不贫嘴,不耍滑头,被拿来当枪使,话题中轴的那个防波亭手寅,有那几分样子在。”但看高山一実演的,我们没法这么说,我们看不出一点原作的痕迹,这个角色原本的成分元素在高山一実身上溶解了,被她个人人格的魅力,情调覆盖了。
所以说她演的不像,换言之,她更像是在演自己。
她很逗,很贫,颦笑慨叹,吞气吐息,都是自己的风格——她真的只有一面,走到哪儿,都是那一面。所以我们每次看到她那段冗长的,差点会嚼到舌根子的,提及了全世界所有偶像团的落语,都会忍不住大喊:“噫吁嚱,快哉!”那时候,她在台上的腔调,韵律,眼神口气,已经不是角色了,而是本人换了身衣装,就这么给大家唠着了。
高山一実把自己那一面,独有的唯一的那一面,贯彻的如此深刻入骨,万人皆知,我们入戏太深,已经出不来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她,都是那个不正经的,喜欢耷拉着眉眼,走路很没样子的高山一実。
这一面,或是说这张脸,就是高山一実自己,是她心灵的写照。
恋爱妄想里,她亲自出场,扮女主人公的戏码,就是她那一面最好的,最淋漓地道的体现。
13年的圣诞妄想剧场,她和日村这把老骨头搭戏,约他圣诞节去迪士尼;14年夏天的恋爱短剧,她娇兮兮地问白石麻衣所谓恋爱的方程式;14年冬天,她和能条爱未这对旧情人自顾自地抱成一团;15年圣诞节给深川麻衣怒发好人卡;还有她那些对其他孩子们演技的点评,都是高山一実的那一面。
很多人都不习惯,怎么这回这个人这么深情,看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四起,觉得不对劲。
这时候的高山一実不贫嘴了,不扮傻了,很入情,细微之处动人心。不浪笑,不乱闹,很正经。嘴里的念白字正腔圆,饱含深情,眼神嘴角的小动作,语气上的抑扬顿挫,都有情节和细处在。
就像我们给她起的外号一样,这时候她不再是高山一崩啦,可以是高山一実,高山一腿,高山一美。
为什么说这时候的高山一実妙呢?因为喜剧效应里伟大的反差感出来了。
她在恋爱短剧里的演技,不算精,也不能算入味,像是卤了一半的臊子,码面上还得蘸些别的酱料才能算是享受。但她演的有自己的节奏分寸,细节很丰富,口气咬字很有偶像腔调,电视剧风格,而且表情到位,例如许多的放空眼神,稍噘嘴唇,回头,眨眼,颤鼻翼,转眼珠,都有种“我有东西想表达”的意味在里头。
都会让人感觉,这和平时的高山一実不太一样,平时的那个综艺班子顶梁柱,不是这么正儿八经的。
我们认识的那个高山一実,从最初开始,就正经不起来,整天吵着什么“一紧张就会反复磨手肘”,“人中深得跟刀刻似的”,“为人特别积极乐观”,一副乐天派的模样,如她所说的,“一亿人的亲戚”,成天大咧乐呵着,没什么烦恼。
但私底下,高山一実还有别一些情感在,有静有深,细腻的很,只是她平时不表现出来,若是给她一个机会能尽情舒展她的那些小心思,例如每个恋爱妄想,就立即让人觉得,眼前这个人有别于其他时候闹腾的,贫嘴的高山一実。
同一类的剧情,乃木坂的孩子们来演,都各不相同,因为我们看剧是有代入感的,会无意间把主人公自己的故事给代入进去。新内真衣演,是一个爱撒娇的大女人,想念着自己已经逝去的少女岁月;松村沙友理来演,是一个甜美得过火,让人有点腻味,受不了,没法多看的童话故事;若演,那就是出正经戏,玛丽苏总裁剧的成分,都能找着些。但高山一実演,风格,节奏都不一样,我们乍看着,以为是一出喜剧,她会在月下华丽登场,然后在水塘里跌个跟头,但随着故事发展,她可以是慢悠悠的苦情戏,可以是情节激烈的浪漫戏,都让人觉得,有反差在。高山一実内心那种不同于平常的,不太会流露出来的内心感情,细腻的心思,全都体现出来了。少女情怀总是诗,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就是高山一実的那一面,带着点反差,带着点意料之外的惊喜。
阴差阳错之间,妙趣横生。
她这一面,这种反差感,我们在很多角色里都可以找到。
万圣节变装大会上,2013年那回,她戴个粉色假发,愣头愣脑,一蹦一跳地出场,背后的塑料翅膀来回抖着,身上的衣服很有花头,脚底下高跟鞋踩得哒哒响。香蕉人们问她:“您演的这是个什么角儿呀?”她一出声,破了功,脸上笑的忒嘻嘻:“是快乐的小蝴蝶!”声音很粗犷,有种不符表面的沉实浑厚感。
工事中整人大赏那回,工作人员把她关在小房间里头,丢进去了个明黄色的气球,她先是愣了半秒,明白了事理后猛地拍手,大笑,很慷慨豪迈,然后恐惧的情感袭上天灵盖,捂着耳朵压在墙角。身上粉紫色衣裙,很小女人打扮,两条腿却分得很开,综艺效果绝妙。气球爆炸之后的那几秒寂静,她逮了个机会,抓着一旁的纸帘,一股无辜的口吻:“这是个啥?”
还有在女子落语里,那逸兴遄飞的演技。她的手寅是个戏多,表情多,小动作多,一刻不得闲。她演的很有个人色彩,像是会忽然而来地暴起,以男性语气驳斥别人,或是突然加快语速一顿连珠妙语,热面笑匠。
那就是高山一実的路子。
被松村沙友理嘲了“您今儿眼睛也很小哪。”她跪坐在地上,眯着眼对着松村沙友理一阵乱拳。
提及麻辣教师时的那段贯口,不喘气,手上动作不停,语速愈发加快,气息愈来愈不足,一种说废话的感觉张嘴就来,一本正经地胡诌,到最后一脸眯笑,这就是标正的高山一実。
那段落语里:
“好久不见呀(挥手),这不是那谁谁谁嘛(挑眉,眯眼,歪头)。”
“你还真是什么现场都来赶,真不容易啊。(亮肘子,戳人)”
“哎呀不敢当不敢当。(眯眼,侧头,大幅度摆手)”
“我毕竟是什么偶像都爱的博爱战士嘛。(双手合十,置胸前,欲仙欲死状)”
到了重点那段,她先皱眉闭眼,弓腰踉跄,停顿,面成囧字,“电波电波桃草惠比寿东京女子流早安少女假面女子48里秋叶原荣难波博多雅加达上海台北新泻然后是最可爱的乃木坂46。”
高山一実顿了顿,咽了口气,接着又是一串贯口。
还有一个最典型的场景。
她演九官鸟的那一次,声线尖戏,稍沙哑,不细提了。松村沙友理强迫她说自己可爱的时候,她一个慢腾渐出的断句,拙劣地假装睡着。接着她忽然醒来,一个不安的笑:剧本儿里没写有饭吃啊。等她看见了碗里的虫子,站桌上动弹不得,然后手足无措,一阵尖叫。
那种出其不意的发展,带有明烈反差的效果,只有在高山一実身上可以找到。
大家都习惯了她平时说话的强调,火急火燎,着急的劲头,说话有时候含糊不清,音色低沉,那种“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我很努力去做了还是出洋相了”的反差感。
综艺上的戏码,没什么是高山一実出场,讲两句不能搞定的。
到她这个境界的,其实已经无须再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了,对那些气氛节奏,尺度分寸的把控已经到了纵心顺欲,烂熟的地步了。一出场,气氛骤然,摆个脸谱,就是笑点,你头一次笑完了,反复再看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再笑他个两三次,不会腻,看不倦。
这就是综艺上的最高境界了,返璞归真,举重若轻,中间的起承转合都如流水般自如,你看的出有故意表演,耍心思动脑筋的成分,但耐不住她就是有趣,逗得满堂彩。
这是她的优点,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在综艺方面做到的最尽致的地步了。
但同时,也是她的一个小小的缺点,她很难再去扮正经,我们看什么都像是看一出滑稽默剧。那些正面角色,都有一种阴差阳错的微妙感在。
因为她这个人身上,就存在着许多的阴差阳错。
我们可以说她的少年岁月是阴差阳错。她练习了十年剑道,练得一身气力铁骨钢筋,生活单调得只剩下那柄竹剑。后来她放弃了剑道,冲着反叛与补偿过往时光,疯狂的迷恋属于女孩儿的可爱东西,长发,指甲,山口百惠,道重沙由美,眼花缭乱的同性情书。
我们可以说她加入乃木坂是阴差阳错。她本着“肯定会被唰掉”的心思报名甄选,结果却通过了一次审查。她瞒着父母报名,因此觉得绝对会错过位于东京的二次审查,却跟着母亲一起去城市里买床垫,灵机一动,说:“我去逛街。”由此才赶到了甄选会场。她在歌唱审查时唱的歌太长,还没到副歌呢就被叫停,“谢谢您嘞”。她绝望地开始跟其他孩子搭讪,自言:“是在跟未来偶像接触”,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老家。而最后的结局是,她和我们相遇了。
我们可以说,她的偶像人生是阴差阳错。她本着正统偶像,王道征途的想法来到这里,在手机邮箱的资料栏里无不大胆地写上“昭和偶像”,歌唱细节都有昔日山口百惠的轮廓在,各种隐忍克制,让人觉得真是美人坯子,正人君子。如今,她却是综艺班一把手,所谓mood maker,气氛制造机,没什么冷场是她一句话一个表情不能解决的。忙里偷闲,还能在达芬奇上连载个几千字的小说,才具正往别一方向发展。
但她最可贵的,是一直故我,心里那一股性情,没有变过。
这很难得,一般来说,偶像做到了这个年头,这个岁数,大多彻底改变了,回不去了,但她一直都是这个脾气,这个样子,自始至终,一直都没变。那种笑起来的痴,眯着眼的醉,动起来的大开大阖飞走如风,还有心里的善良,柔软,温暖,细腻,那种性格上的讨人喜欢,像是个小太阳似的,是生在骨子里的。她并非是满天星斗那样的逸然散仙,游离在世外,她很接地气,不是顶级聪明,但丝毫不狡黠奸诈。
真是个自然纯净的好人。
我们可以很大声地说,现在的这个高山一実和当初加入乃木坂的那个高山一実是同一个人,从没有变过。
那个会拿老母亲般慈祥的眼神望着玛雅的人,那个会和七濑一起吃烤肉,把肩膀借给她的人,那个会在偶像和综艺两边咬牙纠结的人,那个无时无刻不感恩,体贴别人的人,那个永远把自己立场放至最低的人,都是高山一実,这种性情,从最初开始就已经是如此了,并将继续永远不变地流传下去。
前些日子我和别人提起高山一実,我说:“还记得以前去见她的时候,真的很小巧,很纤细,眼睛笑成一条缝,说话妙趣横生。”
“她对待粉丝的情热感受过一次就忘不了”
“性格真好呀,有许多喜欢深川麻衣的人,同时也很喜欢她。”
“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呀。”
“喜欢她的人应该也很温柔吧。”
“毕竟温柔是能互相感染的东西。”
“喜欢她的人该有多幸福啊。”
然后我们伸伸懒腰。
“真希望能一辈子喜欢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