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国家何必伟大

纳文 任公子 7年前 (2016-02-11) 2041次浏览

罗杰·科恩

拜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所赐,到处是关于让美国恢复伟大荣光的说法,导致我也思考起欧洲的伟大来。其中一个国家——大不列颠——当然名字中就自带了这个字眼,不过这个概念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欧洲对伟大已经没兴趣了。他们认为伟大会通向麻烦。欧洲曾经伟大过,却深受其害。1914年到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导致850万战斗人员和多达1300万平民殒命——实在不怎么伟大。在那之前,爱尔兰的大饥荒让100万左右的人丧生。

伟大的欧洲帝国接连崩塌,往往是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法兰西从阿尔及利亚抽身之时,已有数十万人丧命。也称不上什么伟大。难怪大不列颠在考虑自我分裂。

从瑞典到西西里,“伟大”遭遇的是满腹狐疑。它看起来像是代表着好斗、妄自尊大和赤裸裸的傲慢,包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最好还是遏制野心、享受平凡。最好是泯然众人,而非登上《时代》杂志的封面。

不过,2017年的法国总统大选倒是有个现成的口号:“让法兰西恢复伟大荣光!”(我已然可以听到左岸传来震耳欲聋的反对之声)。

如何实现呢?首先要信仰上帝。对上帝的信仰会带来对奉上帝旨意的使命的信仰,而这不言自明地是件好事。法兰西伟大荣光的消散就始于对教权主义的否定。

或者是派遣一支新拿破仑主义的军队,跋山涉水地远征(乃至跑到莫斯科,不过要避免那痛苦的撤退);塑造创业精神;颁布法令禁绝伤春悲秋;把丑闻迭出 的总统府恢复到戴高乐设想的君临天下的模样;废除35小时工作制;在某个议题上强硬起来(比如移民问题);推出色彩艳丽的竞选帽,上书“La France, Terre éternelle de Grandeur”——“法兰西,永恒的伟大之地。”

这样应该就能办到了!肯定伟大。

再不然,“让我们令意大利恢复伟大荣光!”这个倒真是不知该从哪里着手。意大利对伟大的兴趣,就跟与邻国阿尔巴尼亚互换菜式的兴趣差不多。至于伟大:当年这儿试过,那儿玩过,大概2000年前吧。

第一步大概得是恢复在罗马斗兽场的角斗活动,或者让火车(再次)准点,或是抛弃时髦漂亮的虚名,代之以穷兵黩武的威慑。当然了,还可以推出时尚的“La Grandezza Italiana”(“意大利伟大荣光”)的竞选帽。

“让意大利恢复伟大荣光”的概念可得花一番功夫推销。

接下来,当然了,还有卢森堡。

不,伟大如今可是美国的事了,是这个仍然劲头十足的国度经久不衰的兴奋点,就连两场无功而返的战争都没法打压。30多年前,同样拥有令人印象深刻的 头发的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宣布,“让我们令美国恢复伟大荣光。”特朗普当下的语气更为逼人,倒是符合他横行霸道的性格。“让美国恢复伟大荣光。”

这让他表现良好。他找到了一种真实的需求。美国的伟大的确有文章可做。

我也不太肯定,但我想,自己认识到回到了世上最伟大的国家,是坐在纽约地铁上的那一刻:我乘坐的是第七大道快线,看着的一幅地图却贴心地显示着莱克星顿大道线路的沿途站点,水滴开始从车厢天花板上往我头顶上落,广播在用听不清的声音宣告着什么。

要不就是,当我看到一个男人将他的满腔怒火化为霸占三个地铁座位,或是听到了大得离谱的凶巴巴的人声,我费力地想认出没有明显标识的站点,地铁电梯里的气温高达38摄氏度,让我突然感悟到美国的确是世上最伟大的国家?

我无法说出美国是世上最伟大国家的想法是何时在我心中真正扎根的。或许是我沿着皇后区一条街道走的时候。那里垃圾遍地,头顶有一座桥,破旧得仿佛不 是上个世纪的产物,而是来自上上个世纪。又或许是我一边从蔬果上撕下小标签(我在欧洲都忘记还有这些讨厌的小玩意了),一边听特朗普混淆了伊朗的圣城军和 库尔德人。每一场海外战争——倘若特朗普当了总统恐怕还有很多场——都是给美国人上的地理课。

美国可以说是伟大的,实际上我也这样认为,但眼下它看起来并不伟大。欧洲貌似更好,但内里在退缩。

欧洲的分歧被人反复咀嚼,最后变成了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口中的“微小差异的自恋”。但在拒绝伟大这一点上,欧洲各国态度一致,而美国却无法想象自己不再伟大。

一个国家国力演变的轨迹中,最危险的节点是伟大的巅峰已过,却不愿心甘情愿地接受走下坡路的时候。特朗普的美国便是如此。这真是太伟大了。

翻译:黄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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