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登
2014年，日本的wowow电视台播出了一部叫做《马赛克日本》的深夜剧。剧中的男主因下岗只得回到乡下老家啃老，却阴差阳错加入了一家AV公司，公司用高薪聘请本地青壮拍片，聘请老年人做影视后期——就是为AV打码，乡下人的朴实在金钱的诱惑下烟消云散，每个人都意识到资本主义的确有值得学习的地方，从此告别“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一个个都成了老司机，AV也顺理成章得成为了当地的经济支柱。
此剧虽然荒唐，却十分值得玩味，网上查了查资料， 才发现本剧的编剧是曾写过 《东京爱情故事》的坂元裕二，我大致一览了他的作品，发现都是正剧，唯有一部《马赛克日本》十分惹眼，嗯……再严肃的艺术家也难免有蠢蠢欲动(好色)之心。
这让我想起了本木庄二朗，他的名字很多人并不熟知，但即使你不是影迷也一定也知道黑泽明，本木庄二郎便是黑泽明的御用制片，代表作有《七武士》《野良犬》《生之欲》《泥醉天使》等等，但在60年代自己成为导演后却拍摄了《肉体自由贸易》《不贞母娘》《魔性的人妻》《肉之锁》等等网上现在连搜都搜不到的电影，最终他和若松孝二为代表掀起了上世纪60年代日本的粉红片狂潮，为现代AV打下了雏形，嗯……这一定是体制的错。
当然此剧意不在探讨日本的色情产业历史或道德怜悯，虽有指涉，但并不过多深入，更多还是对于性的理解，或者说当性跳脱人性的自发行为，成为一种商品，消费者或者从业者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此剧的人在面对这些问题时，大都犯了失心疯，他们都被马赛克化了，一个个都无法从虚无的暧昧中抽离，只能与末世一同腐败。
(老师是此剧最悲惨的角色，从教育者无缝连接成为AV男优，他获得了空前的满足，满足之后便是极度的空虚，他开始阳痿，最终阉割了自己。）
何为马赛克
马赛克的产生其实很容易理解，日本刑法笫175条规定，散布、销售或公开陈列淫秽的文字、图画及其他物品，将被判处以两年以下徒刑或250万日元以下罚款，以销售为目的的保存也须同等处理。
所以理论上来说其实日本的色情片一直是处于没有被解禁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西方的色情片可以直接了当得叫做Porn Video，而日本的色情片却只能称之为Adult Video，AV从字面意义上其实真的并无半点淫秽，已经自我马赛克化，当然内容另当别论。
法律虽是这么规定，但并无对淫秽的标准做详细规定，只要对人体的关键部位打上马赛克AV就可以大摇大摆得出现在影像零售店的货架上。当然政府并没有对AV打码的权利，因为日本宪法规定，禁止行政权力对电影及电视出版物进行强制审查……嗯……这绝对是体制的错。
（JVPS（制販倫）就是典型的AV伦理审核机构，其实这种机构并无政府法人，完全是行业自我审查机构，典型的民间组织。看看右边那些片商是不是很熟悉，这些片商的AV就受JVPS管理审核，这种伦理协会成立的目的是审核关键部位马赛克有没有打，AV有没有未成年参与，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范官方偶尔的行政干预。）
所以打码完全是民间机构自发组织的行为，目的不过是为了逃避法律追究，当然这个法律挺马赛克的。就像剧中AV社长九井良明讽刺道：“哈？即使打了马赛克也不能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吧，没有法律规定打了马赛克就可以卖吧。”
这是马赛克最让人觉得吊诡的地方，它高度契合暧昧，能让法律视而不见。
至于为什么加了马赛克就可以让色情合法流通，剧中也一直没有给予解释。
情色电影大师若松孝二1993年在东京乃木坂接受了采访，关于马赛克他是这样说的：“我认为在日本，性属于具有权利的人，例如政治家或富翁等人的特权。他们一向有很多情妇。在过去，日本人被告知，你们这些穷人，能吃泡饭就该庆幸了，甚至到了现在，他们还告诉我们，看不到做爱的场面，更是应该庆幸。”
若松孝二认为，马赛克是上层对性特权分权的保留，是对老百姓的恶意刁难。事实上，《马赛克日本》剧中也的确表露了对于马赛克这种虚假手段的批判，甚至连人都充当了马赛克本身。我们或许可以把这种马赛克的概念延伸看作是日本人的暧昧，一种经由【心知肚明】和【视而不见】调和后的混合心理。
马赛克的面子和里子
由此看来，此剧似乎一直是在批判马赛克，马赛克代表了虚假，是没有价值的，但真得是这样吗？
剧中有一个小情节让我印象深刻，男主角常末理市进入AV公司后很快就成为骨干担任无码分社的社长（无码片就是主演为日本人的无修正AV，通过在海外注册公司获得发行渠道。但无码片毕竟是违法的，男主角顺利成为无码社社长，不过是万一公司出了差错用来背锅的道具。）
当男主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儿子要拍摄无码片的时候，竟然说——拍无码片会遭天谴的吧。
这看起来很可笑，因为男主父母的工作就是为av打码，自己为av打格子可是做到对道德的视若无睹，然而对无码片竟然表达了道德上谴责。
但当我试着从观众的立场转化为从业者，也就是女优的立场时，或许我也稍微明白些其中的意味，马赛克或许早已脱离马斯克本身的意义。
日本人十分重视制服文化，对日本人来说，制服代表社会分工，代表纪律，代表个人的价值。偶像有偶像的制服，工人有工人的制服，服务员有服务员的制服，制服是个人表象的体现，让人觉得安全，让自己觉得自己处于国家秩序之中。
那av女优呢，av女优既然同为职业，那她的制服是什么？
剧中的AV女优木内桃子是个很职业的AV女优，面对主角常末理市对于她身份的同情，直言不讳得痛击了对方，并以自己职业为“傲”。但既然av女优如此职业，木内桃子的制服是什么呢？她用何种制服来定义自己？
是警察？女秘书？女高中生？护士？服务员？家庭主妇？还是修女与巫女呢？其实无论她穿着什么制服，扮演任何角色。她们的制服仅仅是男人投射的欲望。在av里，一切秩序荡然无存，性掌管了一切。
所以av女优的制服是什么呢？或许马赛克就是她们的制服吧。
AV里若真一览无遗，你如何证明和妓女存异，如何证明自己的职业定位，这么想想，马赛克或许对av女优们来说是也一种温柔，是她们安身立命的面子和里子。
色欲与无花果叶
我们都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她们经蛇诱惑吃了智慧果后，才发现双方彼此都是赤裸，便赶紧摘了无花果叶编了块腰部遮羞。这个时候人类已经犯了色欲，但最先羞耻却是私处的暴露。日本的色情片就一直遮着这块无花果叶，不同于西方色情片对于暴露生殖行为的直接与粗暴，日本人的色情片就一直这么些扭扭捏捏了几十年，虽然内容的尺度不亚于西方，但关键部位却总遮挡着一块无花果叶。
明明犯了色欲，却还装模作样得遮挡，日本的马赛克像是一种对原罪的赎罪，当然你也可以看作是自欺欺人。《日本马赛克》中所有的矛盾和冲突都是关于这片无花果叶，我们究竟是该自欺欺人？还是干脆彻底堕落，被原罪支配。
说简单点就是，在功利的世界中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果我们无法回答，这便是马赛克。
